“我的故鄉(xiāng)是花開的山溝，桃花、杏花還有小金達萊。爭艷奪目的村子，好懷念在那里玩耍的時光。花的村子，鳥的村子，我以前的故鄉(xiāng)。當綠色的原野上南風吹來時，河邊的柳樹飛舞的村子，好懷念在那里玩耍的時光。” —— 朝鮮民謠《故鄉(xiāng)的春天》

勝利者

一個民族兩種制度、互相敵對和仇視、生活水平的直觀對比，它們成了朝鮮南北戰(zhàn)爭直接作用的真實寫照。十年間，韓國電影從沒放棄過的南北題材，全部是由這場戰(zhàn)爭造成的結果。1998年李光模的《故鄉(xiāng)之春》是一部講述朝鮮戰(zhàn)爭的電影，時間算得上較早。不過片中沒有出現(xiàn)正面戰(zhàn)場的描寫，而是講述韓國后方的故事。

李光模和洪尚秀、李滄東被稱為三人三色的作家主義導演，他們在藝術電影領域的嶄露頭角預示著韓國電影的崛起。其中洪尚秀顯得低調，堅定不移地拍攝個人化作品。李滄東聲名在外，每部影片都值得評頭論足一番。唯有李光模，除了被象征性地一起提及帶過之外，一般人都把他給忽略掉。原因很簡單，他在韓國電影圈中扮演的角色雖然多樣，可十年中就這么一部電影，那就是《故鄉(xiāng)之春》。影片獲得1998年東京電影節(jié)的青年櫻花金獎，銀獎是土耳其導演錫蘭的《小鎮(zhèn)》。

那年春天

《故鄉(xiāng)之春》的故事要從1952年說起，當時朝鮮戰(zhàn)場處于停戰(zhàn)談判階段。由于雙方各自要求的條件過于懸殊，停戰(zhàn)談判整整進行了兩年，中間還互有攻勢。影片的主角是幾個懵懂少年，因為遠離殘酷的前線，他們看起來沒有遭受太大影響。然而帳篷學校、反共教育還有不時來到村里的美國兵都告訴他們，戰(zhàn)爭實際上還未結束，生活依然無情。

開場一段悠揚的鋼琴獨奏曲，正是朝鮮民謠《故鄉(xiāng)的春天》。之后馬上接了一場野蠻的毆打，反共組織的惡劣行徑在《太極旗飄揚》里已經有所表現(xiàn)（李恩珠角色之死）。《故鄉(xiāng)之春》講得相當隱晦，透過旁觀者的說法和段落的反差，說出了戰(zhàn)爭下并無絕對的善惡之分。主人公尚民和昌熙等伙伴們在帳篷里上學，跟老師唱著幸福的歌兒（還是《故鄉(xiāng)的春天》），不過周圍的環(huán)境提醒觀眾這是一所臨時搭建的難民學校。很快，美國大兵出場了，迎接他們的是一處破谷倉和韓國女人。更不巧，成人世界里的生存規(guī)則被天真的孩子看到了。這一線索貫穿了整部影片，直到意外的發(fā)生。

李光模用固定鏡頭和長鏡頭構成了整部影片，他在處理不同景別時采取了獨特的機位，比如出現(xiàn)學校、洗曬軍服的鏡頭，更多是俯瞰的大遠景。在家中和房屋附近和人物對話時，更多是水平位置的全身鏡頭。《故鄉(xiāng)之春》這種遠景處理在習慣了商業(yè)電影的人看來很是頭疼，人與人看起來都一樣，這不連面孔都看不請，還談什么故事。這種遠與近、大與小的搭配恰恰突出了影片的藝術特色所在，戰(zhàn)爭不是要每個人把悲傷或喜悅掛臉上，跟戰(zhàn)爭相比，所有人物都顯得無辜和弱小。比如尚民父親幫助美國大兵拉完生意后，跟昌熙母親回去，片中完全沒有給他們正面鏡頭，只是出現(xiàn)背影，越來越小，山野黃土路加上蒼涼的配樂，普通百姓在戰(zhàn)爭中的命運不言而喻。

朋友與成長

尚民和昌熙帶出了《故鄉(xiāng)之春》的所有故事，他們的一個同學就是反共運動的受害者，父親被抓、老師為難。他們的家庭是截然相反的對比，尚民的父親有輛自行車，替美國人辦事。昌熙經常餓肚子，母親持家，生活困苦。片中他直接地上撿起樹枝，折成兩段當筷子的一幕叫人難忘。學校里也有運動會，笑聲和喝彩如此悅耳，可惜類似的亮色有些微不足道，余下的都是灰暗與沉重。

美國人的出現(xiàn)在影片中具有其他作用，顯然他們扮演著多重角色。美國以高高在上的姿態(tài)出現(xiàn)，韓國人看美國人臉色行事。對戰(zhàn)爭而言，他們解救和保護了韓國人。對當?shù)氐母F人而言，大兵的光顧也意味著有機會改善下生活。尚民和昌熙的窺視是解讀《故鄉(xiāng)之春》的一個入口，無論是看到的屋內情景還是偷窺的行為事實，施舍和給予，宣泄和蹂躪。可以說尚民和昌熙幾次蹲點守候帶來過歡樂，但最終是無法修補的心靈傷害。大兵給他們在柴草堆上留下了打火機和其他小玩意，只是尚民和昌熙看到自己的父母時，一切都變了。

尚民家的生活在改善，他們搬家。失去了朋友的尚民幾次直面大人，顯得有些惶恐。結尾，尚民父親的遭遇告訴觀眾，戰(zhàn)爭的非正常環(huán)境下好壞并沒有太大差別。山路彎彎，尚民一家終于也離開了那個地方，正如《城南舊事》里英子告別她的童年，電影里的孩子和少年總要接受無可抗拒的成長命運。

故鄉(xiāng)

回到篇首，《故鄉(xiāng)之春》里的人物似乎都沒有快樂可言，這和后來多方鼓噪出的勝利者姿態(tài)是完全兩樣。電影把焦點聚集在一些平凡百姓和普通家庭上，反而更加動人的。影片克制抒情的同時拒絕了煽情的出現(xiàn)，它沒有想獲取觀眾的同情心什么，而是需要觀眾去思考。這一場戰(zhàn)爭能帶給人類什么，更多的錢財？更多的歡樂還是美好生活？

中間自發(fā)組織的葬禮，途中與美國軍車相遇，隊伍后面的孩童趕忙追去。東西方兩種文化的沖撞，這一幕跟臺灣導演王童在《紅柿子》的結尾有著共通之處。美國人的介入是朝鮮戰(zhàn)爭帶給韓國人的最大變化，金基德的《收件人不明》里，這一種下的惡果產生了極其震撼的破壞力。《故鄉(xiāng)之春》沒有那么激進，視角也算尋常，李光模的出發(fā)點可能只是故鄉(xiāng)、父輩與回憶。人沒有選擇時間的權利，即便要遭受戰(zhàn)爭下的苦難。那年故鄉(xiāng)的春天，草木生長，花兒依然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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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影評有劇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