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霹靂里的歌，總有一種雷點與萌點齊飛的感覺。彎月的《我心已打烊》可以說是時代審美，金少爺著名的《達坂城的姑娘》則槽點太多無從吐起了。意外的是葉小釵與蕭竹盈的情歌《多年以后》，不但與劇情相配毫無違和感，竟還使聽者心中無端生出一絲悵然來。

 

印象最深刻的一場戲，是少年小釵和蕭竹盈在巖洞中告別的最后一晚。彼時的武林道上比現(xiàn)在黑暗殘酷得多，沒有中原正道主持大局，無論是死去還是活著受苦，想要生存下去的人們似乎永遠找不到出路。彼時的少年少女，原本無憂的生活被破壞殆盡，能看到的未來只是一片茫然無措。告別這最后一夜歡愉之后，少年和少女只能從夢中醒來，開始在這黑暗的江湖中隨波逐流。

然而這分無奈中是有一絲希望的。一劍萬生說過，只要葉小釵能在兩年之后敗他，就可以將蕭竹盈帶走。只是這種希望，兩人自己又相信幾分？如果說葉小釵自此走道遇高人，跳崖?lián)烀丶涔M一日千里，一血前恥抱得美人歸，終成一代宗師，那他是武俠小說男主角，不是霹靂臺柱。霹靂中確實有孩子擁有這樣的運氣，譬如圓兒，最后還來不及長大就慘死在小釵懷里。這離別的一場戲，沒有聲嘶力竭的哭喊，沒有淚流滿面的控訴，只有歌聲道出遙不可期的未來與一夜溫存的傷感。

 

為什么，經(jīng)過多年以后，所有的愛與恨，不能淡薄。

 

盡管約定的日子只有兩年，小釵所受的苦卻像一輩子那么多。七十二名師父被殺，天花皰，苦肉計，只手之聲，一夜白頭：樁樁件件，皆是邁向頂峰的步履中必不可少的犧牲。最終，決斗之夜，葉小釵一劍敗二人。

霹靂的荒誕之處就在于此。葉小釵實現(xiàn)了自己的誓言，卻不能再履行諾言。那晚的風(fēng)雨坪霧氣很重，一切景物都看不太清楚，蕭竹盈親眼看著曾經(jīng)捉摸不定的妄想在自己眼前變?yōu)楝F(xiàn)實，再破裂一地。

 

經(jīng)過多年刻意的漂泊，面對無數(shù)陌生的面孔，想個歸宿找不到理由。

 

蕭竹盈應(yīng)該做過很多有關(guān)決斗的夢，無論是希望的還是絕望的，都不及眼前這場噩夢寒心徹骨。她抱著二人的骨肉，苦苦哀求小釵回頭看一眼，卻怎么也追不上戀人的步伐。

霹靂里面的情侶沒有好下場是公認的定律。要么死一個，要么死一雙。比死亡更無奈的是，明明可以有更好的結(jié)局，卻走著走著就散了。像紫宮太一與沐紫瑛，情竇初開兩情相悅，直到法云子死了，六禍蒼龍氣數(shù)已盡，傳統(tǒng)故事里常見的家庭障礙不復(fù)存在，江湖卻不會給他們機會沖破重重樊籬修成正里，只好看著各自的背景漸行漸遠。小釵與蕭竹盈的悲劇也是源于此。為了打敗一劍萬生，他放棄了動情的能力，也放棄了一切幸福的可能性。

葉小釵勝了，代價是不能再品嘗勝利的意義。

 

對于蕭竹盈與金少爺，無論他們做了多么惡劣的事，我始終無法用傳統(tǒng)的道德框架與品評他們的行為。這一點和素柔云不同，對于素柔云我是缺乏耐性的，也許因為在我心里她最大的問題是智商捉雞，我也就懶得去理解她的想法。對于偏激的人，我卻發(fā)覺我能夠懷著一種同理心，同情他們本身，也同情那些因他們的作為而受害的人。這類人物并不以害人為樂，而是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在這場悲劇的后半部分，不再有一劍萬生的參與，也就找不到罪魁禍首，可是到頭來誰都不開心。風(fēng)雨坪決斗之夜，當(dāng)小釵轉(zhuǎn)身離開的那一刻，蕭竹盈的自己認知跌到谷底。她墮落到去制作黑邪書，她對金羽蘭滿滿的惡意，不過是在覺得自己什么也不是的時候拼命想證明自己是什么給別人看。可是有什么用呢？到頭來最后一個不相信的人還是自己。金少爺也遺傳了她這一部分性格。他認為父母不愛自己，不要自己，于是他覺得他不需要愛，他沒必要珍視血手魔魁對他的犧牲，仿佛這樣一來，被拋棄這一事實就不重要甚至不存在了。

 

為什么，經(jīng)過多年以后，風(fēng)干的傷口，心痛依舊。

 

我不知道當(dāng)年編劇選這首歌是否無心之舉，從《達坂城的姑娘》看起來可能偶然的成分比較大。多年以后再回首，江湖血路無盡期。葉小釵身邊多少人來來往往聚了散了，蕭竹盈墳前青草萋萋。

這篇影評有劇透